不久前,由上海京剧院、中国戏曲学院戏曲研究所等联合主办的“传承.创造.生命─李玉茹与二十世纪下半叶京剧的创作、演出”学术研讨会及观摩演出在上海举行。她可称京剧界少有的一位才女,一位奇才,一位全才。她不仅是一位塑造过众多动人舞台形象的优秀表演艺术家,而且是一位创作家、京剧理论家、京剧教育家。这在上海京剧界乃至全国京剧界,都是屈指可数的。
李玉茹的艺术生涯有几个特点∶
特别突出的是李玉茹视戏剧为生命,一生勤奋耕耘。她是北京人,满族,幼年从票友学老生,八岁考入中华戏专,学青衣、花旦,在校时就崭露头角,被称为“四块玉”之一。十六岁毕业,就组班“如意社”,自任班主。四十年代与马连良、杨宝森、周信芳等名角合作,名声鹊起。五十、六十年代为上海京剧院的台柱之一。晚年仍耕耘不辍,六十岁写剧本,七十岁写长篇小说,八十岁学中文拼音,学电脑,抱病撰写理论著作,为京剧事业奉献了一生。
她演了几十年的戏,在舞台上塑造了许多动人的艺术形象。除演出外,她还编创新的剧码。到了晚年,她的老伴曹禺患病,进了医院,李玉茹自己在不能上台演出,这时,照她自己的话说∶“我常把自己比作一苹无头苍蝇,东冲西撞,不知道怎麽办?”“首先得自己找出路,没有了舞台、乐队和同行,可是又不愿白活,得干点儿什麽”。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,她六十岁学吹打,她开始写作,写出了具有京味的长篇小说《小女人》,写出了京剧本《青丝恨》,八十岁学电脑,写戏剧论著,写出了三十三万言的《李玉茹谈戏说艺》一书。李玉茹在病中曾说,“我如果有下辈子,我还要做京剧演员”。
李玉茹是旦角演员,她是拜名师最多的一个。一九四一年她拜了赵桐珊,一九四三年拜了梅兰芳,一九五八年拜了荀慧生,尚小云是她的义父,而程砚秋是中华戏校的董事长,是她的当然的老师,她还私淑小翠花。一个旦角演员把四大名旦全拜遍了,可说是绝无仅有的。而且她并不是为拜而拜,拜了真学,并学到了家,学到了大师们的艺术真谛。更可贵的是她有强烈的创造意识,重视传承,同时在传承中有所创造,使自己的艺术个性得到张扬。
譬如《贵妃醉酒》,她学的是梅派,一九五三年她参加赴朝慰问团演出时,常为梅兰芳的《贵妃醉酒》跑宫女,看了许多次梅兰芳的演出,而且看得十分仔细,学得很瓷实。然而,後来她自己演《贵妃醉酒》时,却又在梅兰芳的基础上,融入其他各派之长。她在少年时代曾向郭际湘学过,後来又看过程砚秋、荀慧生、小翠花的演出。她自己说过∶“我的二番衔杯、饮酒、下腰,直到给高力士戴帽子等片段,也都更接近郭际湘与小翠花二位先生的技巧运用,而不是梅先生的路子。”另外在学演《贵妃醉酒》时,李玉茹特别强调要“赋予技术性的身段以内涵”,她的三次“鱼”,有层次地展现了杨贵妃此时此地的内心世界。
一九六一年李玉茹创排了《梅妃》,此剧原是程砚秋的剧码。程砚秋的本子是金仲荪写的,共十六场戏。李玉菇与青年编剧庞曾涵合作,进行了较大幅度的改动和创新,写成了八场戏,而且其中“三挡”、“楼东赋”、“絮阁”三个场次是新写的。演出中,保持了程派脍炙人口的唱腔,但是又采用李玉茹自己的音色、音质以及梅派比较明亮、偏前的发声方法。在表演上,她说∶“我希望把我演梅、程、荀的剧码的感受有机地糅合起来。”由此可见,李玉茹是一位善於集众家之长,自创一格的艺术家。
李玉茹还是一位京剧的全才,她的艺术思路和视野极其开阔,不仅孜孜以求研究京剧表演,而且重视对文化、理论的学习,经常结识新文化人,涉足剧本创作和理论研究,并卓有成绩,这在上海除周信芳大师之外,再没有别的人了,在全国京剧界也屈指可数。
李玉茹不仅是一位好演员,而且经常考虑把以前演过的戏,或从别的剧种学来的戏,加以丰富、生发,搞成一出新的京剧。由她参加整理、加工、创作的剧本有《梅妃》、《百花公主》、《辛安驿》、《红梅阁》、《大英杰烈》、《审椅子》、《青丝恨》等。如《红梅阁》,京剧里一直没有完整的全剧演出。一九五七年李玉茹向河北梆子老师王福卿学了“游湖”和“阴配”,後来又看了周慕莲演的川剧“阳告”和“放裴”。在这些戏的基础上,一九五九年李玉茹与李熙合作改编,重写,发展,搞成全本的京剧《红梅阁》。表演中还糅进了芭蕾和其他舞蹈动作,吸收了秦腔的喷火技巧等,为京剧增添了一个新剧码。一九八四年李玉茹又独力完成了《青丝恨》的创作,那时她已年逾花甲。舞台上描写王魁负桂英题材的戏码很多,但李玉茹独辟蹊径,演绎了一个“一缕青丝和一顶乌纱帽的故事”,戏中鬼魂活捉王魁让位於王魁噩梦中被索命,通过富於哲理性矛盾,展现出一场善与恶的斗争。戏中情与理的冲突、悲剧喜演、文戏武唱以及传统小法的创新运用,都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她的戏剧理论研究也卓有成绩。她七十岁之後写的著作《李玉茹谈戏说艺》,有艺术经验总结和艺事回忆的文章。但很大部分是理论探讨文章,它们对戏曲和京剧的本质,对京剧花旦的表演艺术,对程派、荀派、小派的表演风格,对一些京剧剧码的流变发展过程,对戏曲的传承和发展,对传统剧码的流失和抢救等理论问题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和探讨。不少文章既有舞台实践的生活表述,又提升到理论高度进行分析,闪耀理性的光彩。有的还回应了当今出现的问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