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居高临下
2013-10-29 10:34   作者:张百年  

  1978年,也算是叶落归根吧,我离沪20年,“又回来了!”但无处安身,日日忙于乔迁。

  1988年9月某日,领导说,浦东有房子,你要不要?当然,那里冷落、遥远、过江难。退而求其次,有房总比无房好,我拿下了。这年于我适逢“双十”:我回沪10年,第10次搬家。

  这套住房在浦东浦电路。那是一幢70米高层,浦东有史以来之唯一,状如鹤立鸡群。唯因其高,尤因人迹罕见,就有一种孤伶伶的感觉。分给我的是七楼。须晴日,独立阳台,自楼下由近及远望去――向南,横越峨山路、蓝村路、浦建路乃至龙阳路;向北,扫过潍坊路、张杨路,直达陆家嘴。百幢千幢的建筑物,铺天盖地,一律式平顶六层居民住宅。房型全是火柴盒式,朝向、排列大抵相当,高度几不差分毫,色彩也是一样的土黄。而且显示的是沉闷、荒漠、冷寂。这简直就是一抹平展展的黄土高坡,好像可以在上面跑马、开车,也可以做飞机跑道。沿江纵深8000米,一律如此。这是一种奇观,是上海仅有,浦东独具。让人得意的,也就是我这个七楼,因为它比眼前万千住宅高了一层,才得以如此观赏、饱览。

  大楼下有条南北向无名小河,深嵌于两旁住宅之中,延伸得很远很远,像是一条山涧。几年后,小河填了,以浦电路为界,向北建成浦东最大的花鸟市场――中环花鸟市场。向南的一段建成长长宽宽的绿地。浦电路、浦东南路、东方路,不过是数不清的、纵横的河流罢了。

  南浦大桥竣工了,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如琴弦般的斜拉索,还有桥上来往的大车小车。而那边,总高486米、不远处的东方明珠电视塔,于我则有仰视的感觉。

  白驹过隙,几度春秋,在那住宅与住宅之间,就有些绿色树梢,欣欣地探出头来。那是苍翠欲滴、长得又快又高又直的水杉。

  真是天外有天,楼外有楼。慢慢地,我不但看不到南浦大桥的琴弦,就连桥塔也不见了。却原来是数不尽的高层和超高层,层出不穷,欲与天公试比高。几乎是一夜之间,那些铺满大地的住宅,都披上了蓝色塑料片,“平改坡”了。于是,世界就又充盈着蓝色,那就是万顷波涛的蓝色海洋了。而陆家嘴的金茂大厦、环球金融中心和上海中心大厦,也只能看到它们的上半身,当我面向它们的时候,三兄弟也都笑逐颜开地向我点头致意。

  刚迁入时,一天,我站在文登路(后改东方路)浦电路口15分钟,没见一个人影,也没见一辆车。文登路两侧,更是“蚕豆花儿香麦苗儿鲜”,当我回身时,一脚险些踩上一只蛤蟆,它正绅士般优雅地过马路。而今,日月换新天了。浦电路沿街住宅,全成了琳琅满目的店面。我在阳台上往下看,人行道上人流如织,好像都是年轻人,又似以女孩为多,也有黑人,也有白人,多的当然是龙的传人。她们的打扮时髦而俏丽,彩蝶纷飞,如花似玉。如果来了阵雨,带伞的,步子大了起来;没带伞的,有的用一块手帕、一本书、也有的用一只巴掌盖头。有趣的是,此时雨中尴尬的人们,没有一个表现出焦急,而一律是很开心、很好玩的样子。

  我最欣赏的,就是伞。晴天也好,雨天也罢,往下一看,那就是一朵又一朵流动的鲜花。许多年了,百花齐放,我从来就没看到有两把色彩相同的伞。有一样,却是让人含笑却又皱眉的,就是潮水般涌来的汽车,每至下午5时前后,单行道浦电路开往东方路的车,甲虫似的爬着,蛤蟆似的挪着,你挤我,我挤你,绵延三五百米。咦!昔日怎的一车也无,而今却又何其多也?哲学的解释是“物极必反”,但何以能“反”,则相关政治、经济、历史多学科,三言两语,就说不清了。